众医生面面相觑，最后目光齐刷刷看向傅燊行。
傅燊行闭了闭眼，麻木而平静：“崔贤，松手。”
听到自家少爷那嘶哑得近乎绝望的声音，崔贤知道，他已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了。
他在心里替傅燊行难受，却顺从地松了手。
傅燊华面上含着笑，却故作不解：“你们这是闹哪出？”
笑给大家看，说给傅燊行听。
毕竟他以为，轮椅里的这个堂弟根本看不到他脸上的笑。
傅燊行冷声反问：“大哥这又是哪出？”
“我关心你们啊。”
傅燊华笑的更加明显嚣张，还带着挑衅。
傅燊行讽刺：“你确实是‘关心’，消息也真灵通。我前脚到医院，你们后脚就跟了过来。”
傅燊华挑眉笑得假模假样：“毕竟都是傅家人。你司机出事，他们打电话给我，我怎么也算他半个老板吧，总不能不管。”
目光瞥了眼旁边浑身是血，狼藉不堪的小陈，他训道：“你也算是傅家的老人了，到底会不会开车？”
“够了！”
傅燊行低喝：“我的人，还轮不到大哥来教做人。人你也看了，大哥事多人忙，不送！”
就差直接赏对方一个滚字！
傅燊华心情好，不跟他计较。
“三少这算什么？我堂妹于你，不过是雇佣关系。可却是我的至亲骨肉，我关心自己妹妹有什么不对，我才刚来三少就想赶人？何况，我认识很多医生，说不定正好能帮上……”
话没说完，急诊室的门打开，一个盖着白布的移动病床从里面推出来。
等在外面的人齐刷刷看去。
傅燊行的冰冷的面色再次白得瘆人。
崔贤担忧地叫了声：“少爷……”
傅燊行像没听到。
眼里耳里都只有床上盖着白布的身影。
先前出来的医生护士们退到了一边，双手交握在身前，对死者低头默哀。
乔思绾心里暗爽，面上却装出一大恸的样子，哭着扑到了病床上：“夕辰，我可怜的妹妹……”
盖住的白布被她扑乱，她惶恐，连忙要去拉好，也借此动作悄无声息往里瞥了一眼……
尸体上遍身是血。
脸上血肉模糊，五官变形，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乔思绾蹙了蹙眉，目光下移，被血染红的脖子上有条细细的链子。
乔思绾认得那条链子，是小时候乔夕辰过生日乔震送的。
乔夕辰原来就很喜欢，后来乔震死了，这链子就更具纪念意义。
确定了床上的人就是乔夕辰后，乔思绾疑神疑鬼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压着开心，她倒也真的真心实意地掉了几滴泪。
傅燊华上前来拉人：“好了，我知道你对你这堂妹很有感情，可人死不能复生……”
乔思绾倒是顺势地离开血腥味恶心的尸体。
正抹着泪，目光一偏，落到病床尾两小团同样盖在白布的东西上：“这是……”
送尸体出来的护士面色沉痛道：“孩子。大人来时就不行了，医生紧急剖腹，想抢救下孩子，一男一女呢，可惜了……”
乔思绾眸光闪了下，面上看起来更难过了。
颤着手，揭开了一角。
是两团模糊的血肉，依稀看得出胎儿。
几步外的傅燊行目光隔着墨镜一直死死盯着病床。
乔思绾揭开的白布正对着他。
两那团血肉，就像一把刀子，狠狠地刺进了他心房，痛得他有几瞬呼吸不能。
摁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蓦然攥紧，铁青的脸紧得死紧，额角青筋跳窜。
“崔贤！”
傅燊行勃然大怒：“别让我再说一次，把人赶出去！”
崔贤一震，赶紧带着保镖上前。
他们这方刚动，跟着傅燊华的保镖也齐齐动起来。
双方对峙，寸步不让。
崔贤上前，恭敬而坚决：“大少，乔思绾小姐，请吧？”
傅燊华嫌恶地瞥了眼病床，嘲讽道：“思绾走吧，这种地方，呆久了晦气。何况，你的伤心难过，人家不一定领情呢。”
乔思绾证实了乔夕辰的身份，也不想多待，哭得虚弱地被扶走。
现场气氛凝重压抑，崔贤一看自家少爷，就知道他已经快处于濒临奔溃的边缘，连忙让人清了场。
原本吵吵闹闹的急诊室一下子就空了。
又空又静，让人发慌。
傅燊行的脑海也空了。
他驱动轮椅往前，还没靠近，浓郁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
傅燊行心里无由来地骤痛，积压在心口的怒与悲愤一齐涌了上来，却无处发作。
深色墨镜让视野里的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他抬手摘掉墨镜就丢了出去，手撑住轮椅，想站起，腿却撞到了一旁的移动推床。
推床没有固定，往旁边滑，床边垂落下来的手也跟着晃了晃。
傅燊行整个人一愣，目光定格在那只手的虎口处。
青白沾血的皮肤上有个小小的纹身。
纹身……
傅燊行沉默许久，目光才从那只手上移开。
医院里外到处都是监控。
刚才他已经失态，这会儿自然不能再做有失一个瞎子本分的事。
他手搭在推床上，摩挲着，最后握住了那只手，把那手重新塞回了白色的布单下：“对不住，没能护住你和孩子……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找到肇事者，让他为你和孩子付出代价。你……安息。”
他不是个多话的人，更不是感性的人，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前所未有。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空洞无焦距的双眸定格在半空中，久久都没动一下。
不远处站着的崔贤感觉心酸无比。
这样的少爷，比几个月前受伤刚醒时还要让人难过。
偷偷抹了把泪，他才上前：“少爷，时间不早了……”
傅燊行回神，茫然地转头“看”向崔贤声音传来的方向：“很晚了么？”
“是。”
“崔贤，都说落叶归根。乔夕辰的根在哪？”
崔贤沉默。
乔小姐父亲死了，母亲和弟弟又病着。
原来的房子没入了乔梁名下，她，没有家。
傅燊行难过道：“好歹跟我一场，带她回傅公馆。”
崔贤差点崩泪：“是！”
他立马就要转身去安排。
身后傅燊行漠然空茫的声音再度响起：“孩子出生了……做一份亲子鉴定吧。如果孩子不是我的，我就以她三哥的身份为她和孩子找回公道！如果孩子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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