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铁整个晚上没有睡好。
一个国家无线通信网络的建设规模与其人口关系紧密。一亿人口的国家,如果每人一部手机就是一亿部手机;一千万人口的国家,每人一部手机只有一千万部手机。用来实现一亿人打手机的无线通信网络要比用来实现一千万人打手机的无线通信网络规模大多了。
有着2.6亿人口的世界第四人口大国印度尼西亚当然是“伟中”在海外市场聚焦的重点国家之一。
年初,一个中东石油大亨控股的移动运营商“爪哇移动”启动了在印尼全国新建设一张无线通信网的计划。“伟中”拿下了项目一期合同,要在一年内建设大几千个无线基站。一期合同交付结束后,客户会紧接着启动二期、三期建设计划,万岛之国上的人们将享受到优质、高速、宽带的无线通信服务。
“伟中”必须按时完成项目一期交付并保证质量,才能确保获取后续的二期、三期合同。但是项目交付开局不顺。
项目还在计划阶段,客户就来了几次高层投诉,甚至抱怨“伟中”项目团队不专业,项目正在走向失败的道路上。2月底在一年一度的巴塞罗那“世界移动通信大会”上,“爪哇移动”的董事长亲自向“伟中”的董事长投诉了一把。
对客户保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心态是“伟中”刻在骨子里的基因。加之公司的“赛马文化”,亚太不服欧洲是“喜马拉雅山”,卯足劲要保住公司年度销售收入最高的海外地区部,用经营数字来证明作为“黑土地”的价值,“爪哇移动”项目一期年内验收是决定全局的重中之重。他们迅速撤换了项目总监,不住地向公司呼唤炮火支援。
这是一个超大项目,“伟中”的项目管理团队以项目总监为首,又按区域划分了若干子项目组,刘铁是其中黑木岛区域的项目经理。
项目刚刚进入实施阶段,雨季来了,黑木岛上的工程受到雨季影响比他们预期大,项目进度不仅落后于计划,而且在几个区域的“赛马”中排名最后。
晚上十点钟,随着手机里一声令人厌烦的“Wele to join the conference(欢迎加入会议)”,刘铁被上任不久的新项目总监李应龙带着大项目组中分别负责技术、财务、采购、供应链、质量、人力资源等模块的“八大员”拉进了电话会议。
专门针对黑木岛区域的项目分析会开了三个多小时,一群人把他摁在地上摩擦,练到了夜里一点多。
七嘴八舌中,有些人的点拨令他颇有启发;有些人讲的只是体现自身存在感的,无比正确的废话,他们提的一些意见就道理而论无比正确,但与刘铁在黑木岛上遇到的实际情况差之千里。
散了会,他冲了个凉,躺在床上,没有辗转反侧,只是瞪着天花板。
刘铁的区域项目组在一家不大不小的酒店租了几间房。酒店有些年头,三层的筒子楼、红砖墙、褐瓦顶,屋檐和走廊的装饰有着浓郁当地特色。
他们在黑木岛上没有租办公室。他的房间一天房费不到一百元人民币,却有60平米,既是他在岛上的住处,又是区域项目组当下的办公室。
酒店隐在小巷里,干净、安静。
他有一点儿怀念从前在伊拉克的日子。
他在2004年主动向公司申请去了海外常驻,唯一目的是多赚钱,供在深圳买的房。他争抢到了机会,欣然奔赴公司海外补助最高的国家,伊拉克。
那是第二次海湾战争爆发之后第二年。
他记得在巴格达机场,宿舍是一个集装箱,头顶经常有美军“阿帕奇”掠过。他们总想对着直升机挥个手,又怕引发误会,炮火从天而降。
他记得在巴士拉,躺在屋顶看远处火箭弹划过夜空,居然是期待流星雨一般的心情。
他记得在摩苏尔大街上,与汽车炸弹擦肩而过,几颗碎石砸在车顶时的恐惧与庆幸。
在伊拉克奋斗了四年,调动回国后,发现自己已经习惯海阔天高,再难适应在总部机关规规矩矩、遍地“领导”的生活。并且,从伊拉克回到机关,没了高额补贴,奖金还少了一大截。
他在机关坚持了两年,熬不住,申请“二出宫”。他争取到了机会,被派驻到那一年公司海外销售收入最高、绩效最好、员工升级加薪最快、奖金最高的亚太地区部。
“伟中”早年在国内的项目中只负责自家设备的安装、调测,后来在海外出现不少“交钥匙工程”。
所谓“交钥匙工程”,就是“伟中”不仅要负责自家通信设备的安装、调测,还要负责站点获取、电力引入、铁塔、机房等基础设施的建设,全部完工之后将整张电信通信网络,包括土建基础设施的所有权和管理权的“钥匙”依合同完整地“交”给客户,由客户开始经营。
在异国陌生的自然、人文、社会环境中做如此复杂的大项目当然是更艰巨的挑战。海外大型“交钥匙工程”一度是项目经理的“绞肉机”,项目经理“下课”的几率那是相当的高。
“伟中”是个乐于改变,善于聚焦主要矛盾及矛盾主要方面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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