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很顺利,尽管疼得人发疯。
黑子的两只眼睛都被蒙上了纱布,意识有些模糊,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累的,人从手术室里推出来时已经快要虚脱,蓝发上沾了点血迹。就算他眼前一片漆黑,还是立刻就感觉到了周围瞬间涌上来了一群人,只是那些人说了什么他听不太清了。
依稀就记着,手很快被人握住,暖得很,一点点地掰开他快要掐出血的手指,珍惜地捧着。
他被推入了病房。失去了视觉后其他的感官变得敏锐很多。有些热度的阳光洒在脸上,额上疼出来的冷汗也逐渐蒸发。
终于熬过去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就像是吊在半空中快要窒息的鱼,一瞬间挣开了网兜重新落入水中,身体放空,沉沉地睡去了。
睡得不太踏实。
他做了个有点悲伤的梦。他梦到老人站在他去篮球场的路上,路边是两排银杏。
人老了抵抗力也不高,老人是很怕冷的,所以常常穿的很臃肿,毛衣套毛衣,步子都迈不开。然而在那梦里却穿的很鲜艳,像是回到了三四十岁年轻时的打扮,衣服适应季节反常到让他有些慌张。
老人说来看他一眼,就要走了。
他有些慌了,问她要去哪里,开了口却发不出声音,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漆黑一片,再也没有半个鲜艳的影子。
他惊醒,也只是睡了不过一个多小时。耳边很安静,他很清晰地听到了男人压低嗓音在说着话。
是绿间的声音。
“……对,手术后的护理是最为关键的,绝对不可以让他遇到阳光,尤其是夏季的阳光更危险。还有绝对不可以情绪激动,流眼泪也是禁止的,不然导致失明的几率很大,他……”
绿间的话戛然而止,他注意到了黑子微微侧过头的动作,立刻收声靠了过来,摸摸黑子的额头,低声道:
“手术很顺利,我去拿温水给你。麻醉剂的药效还没下去,你身体抗药,用的多了点,可能术后会肿的厉害,不要去碰纱布。”
黑子乖乖地听他嘱咐完,哑着嗓子道:
“手机……请给我一下。”
耳边很快就传来了赤司低沉又温和的声音:
“哲也要手机有什么事情吗?”
“没……只是想给家人打个电话。”
身边静了大概有半秒的时间,赤司便低声道:
“手术前我已经去了一趟医院,老人在休息。哲也也不希望打扰她休息吧?等你稍微恢复一下,有点力气了再通话,嗯?”
黑子没再吭声,似乎是妥协了。
他是有些乏了,撑着说的两句话已经让他有些冒冷汗。缝合后的手术线扎在他的内眼睑里,又疼又痒,背脊都是冷的。他想以最好的状态和祖母通电话,现在的情况来看,的确不合适。
他有些庆幸,还好昨天入院前去医院看了老人,只是老人一直在睡觉,他们没说上话。转念一想自己的母亲也陪在老人的身边,心里倒也安稳了一些。
过了几秒,他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撑着坐了起来,温水递到了他的唇边,黑子就着那人的手喝了几口,忍不住笑笑:
“我还没有到残疾人的地步……请让我自己来吧。”
“这是情趣啊情趣,小黑子稍微有点情趣嘛~”
黄濑一个打趣就结束了黑子的话题,继续一点点给他喂着水,看黑子吞咽的频率慢下来了,知道他是不想喝了,这才放下手,小心翼翼扶着人让他躺倒。
窗外似乎下了雨,稀稀拉拉的,声音很清晰。
黑子昏昏沉沉地听着,大脑也开始混沌起来。依稀听到赤司说了几句话,屋里的人一下子就离开了大半。他乏力的很,也没能开口挽留他们。
厚厚的纱布蒙在眼睛上,眼前的一切不能说是一片黑暗,就好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从上面往下看,只是朦朦胧胧,似见非见。经历过一次手术的黑子很清楚,那种光照在纱布上的感受,并不是光的感觉,更多的是一种“神”,一种对自己曾经的认知的另一重感觉。
眼皮撩不起来,困意便铺天盖地地涌来。
他听到耳畔边,黄濑轻声低语着:
“小黑子困了吗……?好好休息吧,我守着你。”
他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感受着黄濑的手伸过来,轻轻为他掩着身上的薄被。
黑不是黑,那是一汪清泉,沉入了大海。
他隐隐睡去。
黄濑趴在床边静静盯着人看了五六分钟,直到黑子的呼吸逐渐平稳。他凑过去轻轻拭去黑子鼻尖上的冷汗,起身将房间内的窗帘全部严丝合缝地拉上,这才转身悄声出门。
其他几个人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了。
“新潟那边我已经和他们都嘱咐过了,不会走漏风声的。”
赤司斜靠在窗边,脸色有些阴沉。他盯着禁闭的病房门,透过玻璃窗望着床上静静安睡的人,眉头蹙得有些深:
“伯母的意思也是等哲也的眼睛稳定一些了再把消息慢慢告诉他,总之,这几天你们在他面前必须要很自然,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懂?”
几个人默默点头,一时间都有些无言。
老人去世的突然,是谁都没预料到的。病危通知书是两个月前就下达了的,但是这段时间以来老人的乐观与稳定的状态一直感染着他们,让他们几乎忘却了这是一个始终都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癌细胞已经扩散至全身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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