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到北地,虽天寒酷冷更胜京中,然边陲小镇期盼庆节的欢愉,丝毫不输九京。感,于寻常百姓,仅仅得一檐遮雨,清淡三餐果腹,如此简单,便心满意足无所奢求,而思及,京中,位高权重者,享人间富贵,仍贪欲无度,为求私利不择手段,乃至背离仁义良知。人心若少“贪”之一字,天下百姓可多多少福泽?朝中余等身负责任,何等重要,一念中,可改春秋。
此次亦将是玉,第一次在外过除夕,夜望灯火如星,忆卿,旧香似还满怀,一腔相思苦,奈何隔千山万里,如回回朔风可挟,玉痴想,复返卿身侧,共望寒梅懒,飞雪踟蹰春与还,岁岁如此,年年同复。这是何等乐,何等幸,于玉,此生,只此一愿。
年年春渡西阁棂,岁岁屠苏碧盏饮,今昔醉待梦千里,得以相思一怀寐。
——玉夜书于北傩镇
唇畔漾着遮不住的甜蜜笑意,这是自他离开九京到北地后,给她写的第三封信,才不过十日,就已经送来三封信,不可谓不是勤快啊。将信笺小心折好,收进妆奁的夹层内,合上奁盖,就听见外面,炸开“嘭嘭”的几声巨响。
小茵推窗望去,夜空中,烟花璀璨,火树银花燃烧沉沉夜色,耀眼的遮蔽天幕,以最强烈最张扬的美,画出浓彩一幅,夺尽人眼目。
伴着无数烟花的鸣响,京郊的远山佛门禅寺,也敲响辞岁的钟声,声声悠长,抵彻天际,宣示新年的来到。顿时,宫城内外响起震天的炮竹声,贵至天家皇族,低到微末贩庶,都在一同庆祝着辞旧迎新的除夕夜。
“新年快乐,玉。”和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她低声遥祝心上人,新年里的每一天,都快乐无忧。
宫城内,那边的暻华殿,灯火通明,张灯结彩,丝竹声声争报春,正德帝大设宫宴,与文武百官殿上同乐,庆祝除夕夜,以示亲恤臣属。而檀贵妃,做为后宫地位最尊贵的嫔妃,代后职,则在丽雩殿主持招待百官命妇、女眷的宫宴,也是演绎一派皇家盛宴珍馐如流水的奢华。
轩辕翊按例出席暻华殿的宴会,共正德帝一起陪席,和百官一起守岁,不在东宫内。正主不在,“曜翥宫”的宫人太监,她准予不用守职当班,全部下去邀了平日要好的伙伴,自个开宴,好好过节。
放下窗框,暗自喟叹,这夜,只有她独自一人,孤单过着到这时空后第一个除夕,举杯饮下这冷冷清清,愈加思念那远在北地的人。
一壶千日春,几小碟小点,一盘红梅珠香,一碟花菇鸭掌,一碗莲蓬豆腐,紫铜炉上的紫砂小锅,炖着清煮鹿肉,“嘟嘟”翻腾着热气。描彩绘桃花的宫灯,影摇曳,普天欢庆新春的繁华里,她却人单影只,听窗外浮生喧嚣,心生怅惘漠漠如烟织。
托腮凝眸,望着紫砂火锅上冉冉水汽,意趣阑珊,恹恹的寻思,自个一人,也没有什么好守岁的,不如早些歇下算了。
正兀自无聊,窗户被人轻轻叩响。
“谁?”讶异的问。
窗外传来一声轻笑:“迎春节庆,熙熙众生天下同乐,怎可独余卿落寞单单,在下想邀姑娘,一起把酒雪中赏烟花,不知可否赏脸?”
推窗循声瞧去,窗外廊下,负手站着一人,披氅缚金弁,笑盈盈看她,星眸澄亮似洗,俊朗容貌如画精致,偏带着武将天生的威仪气势,挺拔的身姿,飒爽隽武,身着面君的服鹘衔瑞草戎服,更显英气勃勃,凛凛傲然之姿。
怎么会是他?怔了怔,小茵不禁好奇:“咦,你怎么在这里,暻华殿上的宴会结束了?”
眼梢不耐的瞟向暻华殿飞挑的重檐飞角,语气极其不屑:“一殿的阿谀奉承,颂功唱德,个个争着拍马溜须,也不知是以这歌舞升平的华丽假象自欺欺人,还是欺骗天下?倒可惜了今夜席上新贡的瑶光美酒,白白被这满嘴胡诌坏了味。”
他真真是实在忍不下去了,再不避开,必要先于醉酒之前而吐个当场御前失仪,百般忍耐坐与席间,待得天子酒过三巡,就趁隙溜了出来。
忍俊不住“哧”的一声笑,这人,性子还真是耿直,这样重要的时刻,也不耐于配合着场合假以颜色。
小茵料想,定是趁着这次君臣同乐的盛宴,攀枝顺势的臣工,一拨又一拨的出席,敬酒颂功,高帽满天飞,拍马屁的话也是比之以往更要花哨上几分,上演着互相吹捧的戏码。
似笑非笑的睨他:“原来沈将军是怕了那些场面上做假,才来邀我喝酒的啊,倒让我刚好一阵欢喜,还以为,真有人记得我这么个凄苦孤单过节的人呢。”
说来她真是有点恶劣,偏好看这一贯冷身冷眼处世的人,出现这样嫌恶的模样。这般,才是鲜活的食人间烟火的沈不惊,而不再是他人眼里常见的那个宛清霜萧瑟的广威将军。
但见窗内那张如花更胜花繁丽的脸,全是狭促的笑,如嗔亦如烂漫,眼瞳濛濛烟波动,刹时灵气迫人,房内靡丽的宫灯,在她乌亮的发上镀旎,迤逦出的颜色,淡淡媚,若隐还现,红颜如斯,何怪人称,太宣真卿,妙丽绝穹。
烟花在天空上声声炸响,五彩斑斓的倒映在她清澈双眸,又折入他的眼,化成酽稠的彩,肆意涂抹心中每一处,痕迹百折。一如她的身影,由不得他去细省,去抗拒,去分辨,在一次次的点滴接触中,逐渐占据心里所有的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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